【忘羡】痴心妄想(一发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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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间有林,林间有邪祟,世家子弟结伴夜猎,竟十中折九。
唯一逃出生天的少年伏在金麟台大殿内哭诉,仙督敛芳尊端坐在高位,好脾气地问:“是何邪祟?”
少年哭道:“禀仙督,是幻境!林中雾浓,所见即所思,都是心中执念,直叫人困顿其中走不出来,我自小长于佛寺,过得无聊,这才勉强挣扎出来,其余人便……便……”
敛芳尊顾盼左右:“不知各位如何看?”
适时正是金凌生辰,各家仙首齐聚,就连一向不屑与金家来往的含光君都在场,这幸存少年只想着来如日中天的金氏求救,没想到撞上了大日子。
只是他先撞上的竟是独自跑出来溜达的寿星金凌,一番打听后早就带着灵犬进了林子去猎邪祟了,待这少年被带到仙督面前时,距离金凌入林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。
泽芜君道:“金公子怕是也遭重了,事不宜迟。”
此山无名,就在兰陵不远,御剑不足两柱香,半空中就得见林中鬼气冲天,浓雾弥漫。
人群中有人说,金家小少爷好大的排场,各仙首共除邪祟,这动静怕是仅次于乱葬岗讨伐夷陵老祖了。
蓝曦臣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,蓝忘机木着脸,就如同过去的十三年一般,叫他再看不出一丝波澜。
众人落地,蓝曦臣知金光瑶修为不高执念又深,便让他带着人在外策应,其余修士以蓝氏兄弟及江家宗主为首,结伴入林。
谁知结伴并无用,蓝忘机甫一进林,身边人瞬间隐去了身影。
他环顾四周,雾气太浓,什么都看不到,唤几声兄长也无人应答。
蓝忘机拔出避尘,剑光微烁,走向深处。
既是幻境,破了便是,蓝忘机知道他的执念为何。看一眼,看一眼便好,就看一眼,他就破开这幻象,去找失踪不见的金小公子。
往深处走几步,拨开浓雾,他听到了笛声。
蓝忘机的心漏跳了一拍。此曲他甚是熟悉,然而从不敢弹奏,只在他最大胆的梦中,曾就着此曲向那人陈情。
梦中无泪无痛只有欢乐,那人笑得一如当年,鲜红发带挠在他心尖,双臂缠上脖颈,那人抬头接住了他的吻,他们相拥,互诉爱意,彼此占有。
经年夙愿总算实现,反而显得过于虚幻。
蓝忘机惊醒时满脸是泪,身体的疼痛让他倍感羞耻,即使只是在梦中,他都无法相信他真的能够拥有幸福。
笛声突然停了。
雾淡了,他置身于林中,树叶茂密阳光斑驳,鸟语花香清风阵阵。他知道,再往前走几步,便可以见到他了。
蓝忘机竟有些犹豫。
明知是幻境,明知一切皆虚妄。
明明早就想好要破障而出。
可他与他一别已经十三载。
年少时他并不明白执念何以成障,只道此物既非上古妖兽又非不世魔头,连出剑都不用的东西,怎就古往今来困住那么多人。
如今他却明白,剑斩不断的,方是最缠人的。
他深吸一口气,迈开脚步,果然于林深处见到了魏婴。
魏婴躺在树上,眼前蒙了黑布,鬼笛挂在腰间,正在小憩。
蓝忘机不曾料到会是这一幕。
他大概以为会是姑苏玩闹,或是玄武洞并肩,总归是魏婴仍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,他爱了十多年的笑颜,即使用尽全力,魏婴也再没对他那样笑过。
蓝忘机不敢呼吸,生怕惊动了谁。
放轻脚步走上去,魏婴果然像当年那般,侧过头来笑道:“你也是来围猎的?你在我这儿可猎不到什么东西的。”
然后……然后发生的事情……
蓝忘机仍记得那天日头很好,天高气爽,世家齐阵入场好不热闹,温家已除大仇已报,公子哥们骑在马上器宇轩昂,场上全是花孔雀,引得女眷们纷纷抛花。
那时候他们都还在,谁都没有离去。
他记得魏婴偷偷向他丢了一朵花,他嘴上不说,转身却把那花十分郑重地别在了胸口,回头看到一群姑娘对着魏婴猛砸花,魏婴还乐呵呵地对女眷们挥手,只得坐在马背上生闷气。
他本来……只是想偷了魏婴胸口那朵碍眼的花。
然而魏婴毫无防备地躺在眼前,眼前蒙着布。
三千家规并未说不许求爱。
可蓝忘机知道魏婴断不会接受自己。
魏婴是蓝忘机的命,可蓝忘机只是魏婴人生的过客罢了。
蓝忘机听到自己的心跳。
咚咚,咚咚,几乎要跳出胸膛。
他爱他爱了十六年。
可是他给他的不过只有两只兔子,和两朵随手丢给他的花。
这十六年来他只能不断咀嚼着短得可怜相处时光,一遍又一遍在脑中描摹他的眉眼。
唯有那一个吻,是真实的温存,魏婴在他怀中挣扎喘_息,即使是偷来的,也足够点燃他的心。
蓝忘机呼吸微颤,几乎要握不住避尘。
脸烫得厉害,唇齿回忆起当时的愉悦。
不过是幻象,不过是幻象。
魏婴不在这里,他早已自由,再不愿为这凡尘所扰。
避尘光芒大绽,就要破障。
眼前的魏婴却突然拉下黑布站了起来。
蓝忘机僵住了。
魏婴看着他,嘴角擎着似有若无的笑意,一步一步走近,直到他们鼻尖碰着鼻尖。
蓝忘机不敢动,也不想动。理智催促着他动手,可是他想听他说话。
用魏婴的声音,告诉自己他最深的执念究竟是什么。
关于魏婴他总有数不清的幻想,回到旧时光也好,共饮天子笑也好,两人终成眷属也好。
蓝忘机并不是不切实际的人,可是他和魏婴之间的每一个美好结局,都必须不切实际。
魏婴说:“带我回云深不知处吧。”
蓝忘机没有说话。
“只有你和我,没人会来阻止。我想跟你走。”他眨眨眼,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,“蓝二哥哥,带我走吧。”
蓝忘机闭上眼睛。
原来这就是他的执念。
是他太软弱,是他顾虑太多。
如果当年强行带他走,又哪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。
带他回云深不知处,藏起来。他幻想他是愿意的。即使不愿意也无妨,打晕了带走,收了法器,锁在静室,他会陪他。最差不过是他恨他,原本魏婴就不会爱蓝湛,爱与恨便没有区别,总好过万人唾骂,碎尸万段。
睁开眼,视野中竟出现了江澄。
是了,每次蓝忘机要带魏无羡走,江澄定会出现阻止。
蓝忘机眼神一暗,避尘已经出手。
潜意识中他始终不愿与魏婴为敌,既要破幻象,幻象中的江澄便是送上门的沙包。
避尘与三毒撞在一起,皆是名剑,碰撞声也悦耳。蓝忘机臂力惊人,腕上用力,竟纯靠力气逼退了江澄。江澄带着三毒向后跳跃,蓝忘机脚下不停,步步逼近,避尘低鸣,剑光席卷着杀气几乎是带着恨意斩向江澄。紫电出手格挡,一路火花带闪电,一时将这幻境照得敞亮。
这江澄抵挡越多,蓝忘机下手越狠。他当是知道的,他确实恨江澄。
仙门楷模含光君自然并非真的无爱无恨。
他爱的自是魏婴,恨的便是江澄。
“你护不住他!”两剑再交锋,蓝忘机咬牙道,“既护不住,又为何不让我带他走?”
江澄像是吓了一跳,一招不慎被避尘刺破了手臂,连忙避开锋芒向后疾退,表情阴沉得可怕。
蓝忘机即刻逼上去,又恨道:“你甚至不信他!你是他一道长大的弟弟!他一个人……在乱葬岗……他有多在乎你你不知道吗!是你背叛了他,将他逼入绝境,最后杀了他!”
每说一句,蓝忘机便觉得心中恨意更甚,出招杀意更浓,江澄一剑一鞭,竟也应对吃力。
蓝忘机从未这样清晰地感受过心中的恨,如今只觉得经年恨意一朝发泄好不痛快,他出手一贯留余地,可今日却招招要夺人性命,江澄已经有些站不稳。
蓝忘机只道杀了这孽障便可破境而出,可那江澄却突然怒吼道:“他跟谁走都不会跟你走!”
三毒攻势突然凌厉,蓝忘机一惊,格挡退去,心道竟是在幻境中江澄这厮也要戳他痛处。
“他是我江家人!拜过先祖,入了族谱的!你说得对,我是他弟弟,他是我哥哥!你是谁?有什么资格让他跟你走?你不过是个外人罢了!魏无羡正眼看过你吗!?”
蓝忘机闻言大怒,他活到现在,从未这么愤怒过,只觉恨意杀意填满了内心,他要杀了他,他要杀了他!
“——忘机!江宗主!”
破空声传来,隔开了要将对方杀死的二人。
是朔月。
幻境顿时破了,百凤山与魏婴都不见了,他们身处兰陵无名山,金凌还不知在何处。
蓝忘机惊醒过来,看到避尘堪堪悬在江澄心口,而三毒距离自己喉咙也不过三指,不由一身冷汗。
他与江澄都是真的。
但他们都以为对方是幻象,要破障,必须杀。
蓝曦臣走上来收回朔月,说道:“果然是了不得的邪祟。”
二人低头不语,各自收回法器。
确实了不得,蓝忘机第一次知道。自己竟可以如此刻薄。
沉默蔓延,蓝曦臣叹了口气,独自走开了。
江澄摩挲着戒指,突然说:“你果然对他……”
蓝忘机仍旧低着头。
江澄摆出一个嘲讽的笑:“想不到堂堂含光君,竟还有这份龌龊心思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放心,就算他活着,他要回的也是云梦,是莲花坞!他要跪在我爹娘和阿姐的灵前,一直跪到他死!”
蓝忘机深吸一口气,不做理会,向更深处走去。
江澄不依不饶:“不错,你有理由恨我。可是你有资格恨我吗?魏无羡他知道吗?他知道你的心意吗?你还记得你要他跟你走时他说什么了吗?他说他如何关旁人什么事!!你明白了吗,你不过是旁人!!”
“蓝二,你不要痴心妄想了!!他跟谁走都不会跟你走!!!”
蓝忘机不说话。
他说不出话。
是了,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。
他的十多年的苦守,本就只是痴心妄想罢了。
无谓之争,何苦来哉。
一路上碰到多位被困在幻境的修士,助破障后再同行,蓝忘机仍在想,何苦来哉。
终于找到金凌,他正抱着灵犬哭泣,口中喊着阿爹阿娘。江澄背起晕过去的外甥,咬牙切齿对蓝忘机道:“这都是你心上人造的孽啊,含光君。他是江家的罪人,与你,半分关系都没有。”
蓝忘机垂眸,心想,出门时后山又有两只兔子怀孕了,不知什么时候生。
门前种的枇杷树今年就要结第三次果了,不过他种得不好,总不如彩衣镇的甜,待今年枇杷熟了,他再去买几框来。
房间暗格里的天子笑是满的,等他跟他回云深不知处,他一定要陪他一起喝。
蓝曦臣担忧地看着弟弟,蓝忘机眼中早就一片清明,不见了幻境中的疯狂。
“回去吧,兄长。”蓝忘机说,“兔子要生了。”
蓝曦臣欲言又止,最后又叹了口气,什么都没说。
“思追呢?他管着我的兔子。”
蓝曦臣答道:“这些孩子们去除祟了,很快就能回来,你的兔子有人照顾。”
蓝忘机想起他和魏婴一起带阿苑玩的那日,心头不由暖暖的,便改了主意,想要立刻去找阿苑:“在哪里除祟?”
蓝曦臣想了想,说:“莫家庄。”